抹茶鲸🐳

Happy修仙中~

【温周】弄狸奴(阿狐0121生贺)

If线,师弟and师兄。流水账清水文学,养猫文学。

神医谷少谷主无忧无虑温X猫仙小正经(伪)天窗叛逃周

阿狐 @青梧疏桐 生日快乐!么么啾!

 

壹|

温客行,神医谷少谷主。

现在急需一只猫。

 

许是因为去岁就近修建了新的粮仓,谷里的藏书阁闹了鼠灾。虽然及时抢救出了一应典藏孤本,但那一缀儿鼠子鼠孙却占据了藏书阁的有利地形繁衍生息,在空荡荡的书架房梁间上跳下窜,飞檐走壁。

而那供以藏匿的鼠洞更是打得到处都是——它们祖上原本就是一家,于是便无所谓你进了我家门房、我又藏了你家院子……反正被那人类追捕时大家都是同病相怜,于是自然要彼此关照,互相藏匿。

 

眼看着一只肥硕的老鼠从自己的扇子底下逃出生天,一溜烟地钻入地洞中……温客行几乎把手中的扇骨都捏碎,饶是他平时再怎么芝兰玉树,现在也是气喘吁吁、满脸灰尘、一身狼狈。

“我得养只猫。”顾湘把茶水端给他时,便听到他恶狠狠地这么说:“我必须,得养只猫。”

 

“茶给我撤掉,换杯凉水给我喝就好,撵耗子撵得我心火直烧!”见自己那丫鬟听了吩咐却气得嘀嘀咕咕地离开,温客行一时哭笑不得,随后便又长吁短叹,叹的都是些“阿湘不贴心”、“女大不由兄”的话来。

于是心里深处更想养一只聪明听话的猫儿了。

他早就听谷里负责采买的农户说过,他家的猫是如何如何的能干骁勇,家田里田鼠往往是一族一族地被它灭掉……前阵子又听他说这猫怀孕产子了,以猫崽的长成速度,约莫很快就可以抓老鼠了吧?

 

想到这里,温客行心头顿时轻松了不少。恰逢今日便是那农户运送一应物什进谷的日子,同他打个商量、抱只猫儿回来,应该不难。

于是准备好细盐柳枝鱼串等一应事物,便懒洋洋地躺倒假寐,只等那农户进谷,便可行那“聘狸奴”之事。

 

贰|

周子舒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为了逃命,竟会变成猫崽模样、躲在人家母亲腹下以躲避追杀。

猫崽约莫有六七只,挤挤挨挨地乱成一团、凑在母猫跟前抢奶吃,远远看上去只能看做黄黄黑黑白白地一大片,就算里面不小心多了一只也看不出来。母猫又是玳瑁色,生出只白肚皮的猫崽子来也不算奇怪。

可是他周子舒白花花一只白猫,到底在猫群里太过扎眼……瞥了一眼目露不善神色的猫夫人,周子舒轻轻叹息,暗自在心中道了一声“得罪”后,便小心翼翼地翻过肚皮来躺到两只黄白相间的猫崽子中间去,只露出白乎乎、粉嘟嘟一个小肚皮来,假作“吃奶忘我”的翻肚皮状……果然,没多久便有一队人马追来,来者皆是黑衣劲装,黑巾覆面,骑以黑马,黑压压一片压过来,如黑云压城……压村。

 

不知这位猫夫人是见惯了大场面处变不惊,还是自觉自己寻的猫窝非常隐蔽,不会被来往马队压到……当一群人马气势汹汹地逼近时,它依旧不为所动、淡定地舔右爪以梳头,只在那大队人马经过时,才懒洋洋地瞥上一眼——为首领队的中年男子腰间有一黄铜腰牌在阳光下反着亮金色的光,愰得猫儿眼瞳兴奋得立起,爪子蠢蠢欲动,心里立刻生了些扑玩的想法来——可到它底顾忌自己肚皮上挤挤挨挨的一堆猫崽子,于是心中作罢。

只是那耳朵还是好奇地竖起,不管听不听得懂,就听那人声叽里呱啦道:“副首领,我等并没有发现那逆贼周子舒的身影,倒是有人在下游找到了他的衣物,可能是入水遁走前怕衣物累赘才脱了遗弃的……”

那中年人立刻道:“给我沿着河岸去找!晋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要把那逆贼带回晋州去才行!”

 

……无聊。

猫夫人百无聊赖地眯起眼睛,心中唯一活跃的那点儿好奇心顿时就散了。人类的话语和算计太难理解,一群人去抓一个猎物却不用以果腹,未免太过大费周章、太过得不偿失。

想它自己一猫便可歼灭满地田鼠的壮举,这群人便显得过于废物了……他们寻的猎物是谁,会是崽崽里面突然多出来的这只吗?

 

不知何时,那大队的人马已经离开了,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喂饱了一众猫崽,猫夫人还不忘扒拉扒拉依旧陷在猫堆里继续装死的周子舒,见他不打算和自己的囡囡一般吃乳,便心宽地窝回原处,准备开始它的补眠时间。

远处隐隐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陌生的脚步频率——是隔壁那个生活着的人类回来了……似乎还带了别的人来?

 

猫夫人微微睁眼,一抬头,便看到一串鱼儿被来人放在了自己面前。

 

叁|

“‘闻道狸奴已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温客行一撩衣摆,笑眯眯地在农户家的母猫身前蹲下,赞不绝口地将母猫连带一众胖乎乎的小猫都赞美了一遍后,才温声作揖和人家打商量:“这位夫人,小可乃神医谷温客行,今日携礼前来,是望能聘得一狸奴,今后一定珍之重之,敬之爱之,如何?”

 

说实话,温客行见到这母猫和猫崽时是有些失望的——无他,猫崽子一看就年纪太小了,纵然长得再快,没有个两三个月怕是都很难肩负起神医谷捕鼠的担子……

想想自己谷里那已成泛滥之势的鼠灾,灭鼠之事已是刻不容缓……为今之计,少不得是要问这片庄子里的农户多借几只成年猫儿回去捕鼠了。

可是既然聘礼都已准备好,索性就聘上一只猫儿回去。左右谷里的老鼠是杀不完的,养上一只灭鼠家学渊源的猫儿,今后它也定能成为捕鼠大将——功在将来,不失为一桩美事。

 

他看着那母猫好奇地拨弄一串鱼干,不禁也在心中隐隐期待……最后他会得到一只什么样子的猫儿呢?

顺着那一堆毛色花纹千奇百怪的猫崽一个个看过去,他眼神突然一凝,下一刻露出惊喜来。

 

周子舒晕头转向地叫一只猫崽的屁股挤出猫群来,脑子还被撞得嗡嗡作响呢,随即便听到一熟悉的青年嗓音满含笑意地响起,说出的话叫他心中一个咯噔:“好漂亮一只‘四时好’!还是纯白色的啊,难为刘叔你这村坳坳里还能寻到毛色这么好的猫儿来!”

 

不妙!

周子舒神色一凛,做猫时视力好得不得了,一抬眼就瞧见了来者是谁,还有他身后农户手上的细盐、身前猫夫人面前的鱼串……

温客行!这冤家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来聘猫的!

周子舒本能般的就想回头往猫堆里躲……可谁料那位一直不动声色的猫夫人会突然变卦,一扬爪子就把周子舒小小一只从她自己的崽子堆里拨了出来。

 

温客行讶异地瞧着面前四脚朝天、扑腾不已的小白猫,一时大喜过望,连连赞猫夫人善心慷慨,又欢欢喜喜地弯腰把看起来有些过分惊恐的猫崽子抱到自己怀里,完全没注意到那刘老汉的嘀咕声,疑惑他家母猫何时生出了只没见过的白猫来……

 

被青年人带着药香的气息包了个团的周子舒终于绝望地意识到:完了,这下真的逃不掉了。

 

肆|

周子舒其人,昆州人士,年幼时便拜师四季山庄庄主秦怀章。二十岁学成下山历练时误入歧途,被晋州王骗去卖命,一直在寻机摆脱控制,直到月前终于成功遁走,现在正在被前属下们追杀。

他是只猫。

仔细说来他与这温客行的渊源,也是源自两方父辈交好。周子舒从猫崽一只时便被秦怀章养着,化了形后便当徒弟教着。秦怀章的友人之子、神医谷的小公子来四季山庄拜师学艺,便是他作为师兄带着温客行入门,两人数十年都同吃同住,愣是从来没叫温客行发现过一点端倪。

周子舒下山后,两人约莫也快三年没见了……没想到瞒了十年都没露出的真身,倒是机缘巧合地今日叫这冤家看见了。

 

趁他温客行没发觉自己的真实身份,找个机会逃走吧。

 

……但可能不等机会来临,周子舒就要羞愤欲死了。

 

温客行这厮竟然是个不要脸的猫奴!原以为回谷路上一路戏弄把玩自己已是极限,谁知回到谷中关上房门,他竟然将自己的四肢拉开、露出肚皮,整张脸埋入腹猫开始蹭弄吸嗅。

“咪嗷——!”周子舒耻得以喵音尖叫,叱骂声化作尾音嗲得拐弯的咪咪叫声。他冷不防被自己的叫声恶寒到,登时心如死灰、僵成一团,一时只任温客行反复撸弄,软而白的细毛乱蓬蓬地炸起。

 

谁知还有更羞耻的操作在后面。

“哦,原来你是个小公子啊。”尾巴被掀起又放下后,周子舒便觉得脑子里有一头热血冲上头,脑袋里轰轰作响,血管里的血一突一突地撞击着着管壁,猫咪细嫩的幼爪更是失控般地露出锋利的反光。

又听这厮浑然状况外地穷开心道:“看你毛色洁白如絮……我叫你‘阿絮’可好?”

 

滚你奶奶个粪球!老子不叫阿絮,老子叫你爹!

周子舒被气得浑然失了神志。本来他被追杀就是重伤未愈,不得已才化成幼年本体形态避祸。如今被这昔日师弟一通无心亵|玩,他气得气血上涌,到底没撑住多久,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可怜这厢温客行只当他是年幼精神短,竟然浑不在意地准备羊奶去了……至此,周子舒作为一只猫崽子在神医谷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伍|

幸运的是,周子舒作为“阿絮”生活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难熬。

 

无他,全然是因为如今作为猫崽的他一天要断断续续地睡上十一个时辰,唯一清醒的那一个时辰便几乎都在吃吃吃。

不知怎么了,从小到大竟然从未如此贪嘴过。周子舒也想冷静些,可是只要一醒过来脑子里便全是“饿饿饿”无限循环,心里因饥饿感而似有火在烧。

于是控制不住地冲温客行“咪嗷咪嗷”个不停,行那要饭之事。

幸好温客行这个师弟打小虽然乖张狡黠,但照顾起猫来却是一把好手,每日好吃好喝好睡地供着周子舒养伤,倒是真如他那日“下聘”时的承诺一般——珍之重之,敬之爱之。

周子舒混混沉沉地这么想着便又陷入沉睡……他的灵力恢复得滞涩又缓慢,到底是因为这次受伤太重,将养起来便格外艰难。

医家一向注重养身,这神医谷更是连养只猫儿都事事讲究。不似寻常人家般直接拿剩饭打发猫儿进食,周子舒在清醒时曾亲眼见过温客行哼着歌在厨房里炖猫饭,那食材搭配无不精细,更是夸张到不吝惜地放入人参灵芝何首乌一众名贵药材……偏偏尝起来却全无异味,入口之清淡更是妥善照顾了周子舒做猫时敏感的味蕾,绝无半点不适。

于是,虽然醒的时间少,但周子舒仍旧能舒舒坦坦地一日吃上八餐。

 

清醒的时候,被温客行玩弄也不算难熬……温客行到底是医家,撸弄抚摸的手法也与别人不同。周子舒小时候被秦怀章顺过毛,对他老人家一把顺过去便扯掉数根毛发的可怕手法记忆犹新。他也看过晋州的富庶人家是如何把玩狸奴的,左右都不过是抱一抱、撸撸脊背罢了,哪里有他温客行的手法那般,叫人欲罢不能?

趴在那人的膝头,满鼻都是清新微苦的药香。腹部叫那温热的大掌热乎乎地托着,另一只手从头部的百会穴起开始缓缓按摩,随后顺着脊背一路顺毛按抚下去……如此这般反复几次,搭配上腹部轻轻揉按的手指,便能很快缓解积食,并兼顾让周子舒昏昏欲睡。

 

就这么吃吃睡睡地,不知不觉中便过去了数月。

 

陆|

入了秋,天气开始干燥。神医谷虽然同四季山庄一般位处南方,可是自夏至过后,日头却也难免便越来越短。

周子舒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了。

估计这次着实是伤狠了,竟叫早已呈成年体态的本体又重新长了一遍。进入九月起周子舒隐隐就已经感觉自己积攒的灵力可以再次化形了,但他不敢想象人形的自己现在大概是什么面貌——不出意外模样大概会介于少年人和青年人之间。可这样不但无颜回去面见师父,更是从此难于在师弟师侄间立威,于是便索性继续在神医谷装作一只普通的猫,任温客行像对待普通宠物那般待他,只等哪日恢复完全了再思考离开事宜。

 

只是当猫久了,性子便难免变野,跟在温客行身后,很多时候已想不起来做他师兄时端庄持重的日子。

温客行晒药,他便扑来扑去地捣乱。温客行做饭,他就坐在窗台上歪着脑袋打量。就连温客行喝酒,他也要围着那酒碗绕来绕去地骚扰,直到温客行从酒碗表面挑起数根纤细的猫毛后忍不住笑骂,他才跳到温客行膝头旁若无人地舔毛,好似这样就能报复了他无法喝酒的不爽似的。

 

偶尔,温客行也会想起他聘狸奴的初衷是为了灭藏书阁里的那一票老鼠,于是周子舒惹他生气时,他便会气冲冲地携着周子舒去往藏书阁,指着空荡荡的一片书架子冲周子舒嚷嚷。

周子舒蹲在门边一脸无辜地看他,心底对于呈茶壶状叉腰抱怨的温客行总是新鲜感十足。昔年里作为四季山庄的二师兄的温客行总是有些格格不入,大抵是年少时曾被鬼谷挟持过,遭受过好长一段艰难的日子,被秦怀章救出来后他就总是有些阴郁沉默。周子舒早年对他是爱怜居多,后来因故就生了歉然与尴尬。几年不见,回到神医谷的他倒是越来越开朗豁达了,这总是叫周子舒不胜欣喜。

——就算如此,他也绝对不会去捉鼠的。

转过身用背影对着气成河豚的温客行,周子舒摆了摆尾巴,眨眨眼打了个哈欠,对身后温客行关于“中午没有鱼肉泥吃”的威胁浑不在意。

鱼肉泥,他是一定要吃的。

捕鼠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捕鼠的。

 

柒|

这日清晨,周子舒一大早便被屋外温客行的声音吵醒。他从被子里爬出来,对于自己不知何时又滚到了温客行被窝里的举动丝毫不意外,急急忙忙地就跑出屋子去看热闹。

用脑袋挤开门缝,湿冷的空气立刻铺面而来,他随即便甩着脑袋打了个喷嚏。许是冬日已至,年关将近,近来周子舒总觉得皮毛不耐寒了,屋里纵使点上碳炉,晚上他也忍不住朝温客行被子里滚……思考间他已顺着屋檐动作灵巧地来到了喧闹处,果然瞧见是温客行在凶巴巴地撵人,顾湘的小情郎一脸瑟缩地抱着行李站在不远处,小姑娘本人倒是在和温客行拉拉扯扯——周子舒差点没能分清到底是谁在撵谁。

 

竖着耳朵听了几嘴,他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小曹公子想接小顾湘出去玩一阵子,年前便会回来,忠心的小丫鬟放不下谷里不着调的主子,迟迟不愿意走……于是便有了温客行骂骂咧咧撵人的这一幕。

看温客行撵人,其中趣味远大于看温客行撵耗子。周子舒从来不觉得身为一只猫却让温客行一个人来撵耗子有什么不对,正如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神医谷里少上一位伶俐能干的丫鬟会发生什么……反正现在他看热闹看得开心,看温客行气急败坏看得开心,看温客行生机勃勃看得更开心。

 

“反正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啰嗦……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打废这个姓曹的臭小子,然后扔出谷去,你就再也别想出谷见他了。”

“主人,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谷里……”

“谁说我是一个人的,不是还有阿絮陪着我吗?”

“就他?他和一个大爷似的,不需要主人你照顾就不错了……”

 

最后小姑娘还是气呼呼地走了。周子舒跳下房檐,慢悠悠走到温客行身边,抬头看他半晌,还是选择用脑袋蹭他袍角以博关注,催促做饭。

“喵呜。”上一次吃饭还是在上一次,猫儿还在长身体,求投喂。

有些感慨不已的温客行立刻结束了酸不溜秋的悲风伤秋,欢欢喜喜地弯腰抱起周子舒,一叠声的阿絮长,阿絮短,便兴高采烈地向着厨房去了。

如此甚好。

 

捌|

可是几天后的夜里,周子舒却遇到了始料未及的困境。

 

被温客行的呜咽声吓醒之前,周子舒正好梦见了三年前的温客行——尚未及冠的少年双颊绯红,扯着自己的衣袖低头望向自己……梦里的他唇齿一张一合,说着叫周子舒心口发烫的话,黑黝黝的鹿眼里满是忐忑与遮掩不住的倾慕,炽热得几乎化烬周子舒所有的克己复礼。

可那是师弟啊……

为了逃避而下山的日子是一片暗红散发着腥臭的地狱……当周子舒汗津津地醒来时,脊背上的毛是炸开的,爪子也露在外面。柔软光滑的锦被不知何时已被他挠出了数道丑陋的抓痕。周子舒一惊,立刻去查看温客行周身,发现幸好没有伤到身边的他,然后才又意识到,噩梦里他听到的呻吟呜咽正是源自温客行。

躺在他身侧的温客行脸上红得吓人,嘴唇干裂,其中更是呓语咽泣不断,明显是魇住了。收起爪子以软垫按上他前额,只觉触到的体表热度高得吓人,便知他这是梦魇引起的高热。

不假思索地变回人形,周子舒伏到温客行身上轻拍他的脸,想着至少先把他叫醒……可温客行明显是已然烧糊涂了,任周子舒怎么唤也唤不醒。无法,他只能随手摸来温客行搁在床脚的外袍裹上,去寻那退烧的药……幸好神医谷总是不缺药的,退烧的药材并不难找,周子舒甚至还找到了利于送服的药丸。

只是他翻遍药柜都遍寻不到温客行平日里熏的那种香——那种安神助眠的香。

 

他和温客行,平日里都是要靠燃香才能得以安眠的。以前困于天窗时,周子舒对此类香料的依赖更严重些,用的药也重。

以狸奴之身来到神医谷后,许是因为身体重新修复的缘故,心伤也好了不少。来温客行房里睡的第一晚他便在香炉里闻到了淡淡安神香的气味,用量并不重,却也足够助眠安睡了。

没想到今日温客行竟因安神香烧完而梦魇……那种香平日里应该是顾湘收着的,周子舒遍寻不得就只能先作罢。回到房内,喂温客行吃下退烧的药,希望至少能先退烧才好。

 

没想到半个时辰过去后还是高烧不退,梦魇不断。温客行躺在那里,脸烧得通红,浑身却战栗不断,唇齿间惊惧哆嗦着反复呢喃“救我”和“杀了你”两句,听得周子舒心都几乎揪成一团。

狠狠心,只能放手一搏,凭借手头现有的药材配出了一副缺斤少两的“醉生梦死”来,放入香炉里点上,以期至少能让温客行的梦魇缓解一二。

 

点上香,他便打开酒坛。极烈的烧酒,味道闻起来足够辛辣,但也正是这样烈的酒才能降温退热。周子舒用酒水浸湿汗巾,没有多想便去解温客行的寝衣……

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惊愕抬头,冷不防却闯进一双水光潋滟的眸色里……周子舒一时叫那眷恋缱绻的视线困住了,愣怔着被摄去了魂魄。

 

温客行眼眶红红,分不清是烧得还是哭得。眼神也露出痴态来,弄不明是醉生梦死所致还是在痴恋什么。

“师兄。”他用气声轻轻唤周子舒,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担心惊醒了一个梦。“师兄。”

“我好想你。”

 

周子舒的手腕被温客行牢牢抓着,直到天夜将明时都没有松开。

 

玖|

那天早晨温客行就退了烧。他自小学医,自己的身子平时照料得也不错,又正是儿郎身强体壮的年纪,自然恢复得就格外好。发烧后第二日便在下过雪的庭院里舞剑,剑气卷着新落的薄雪自地上回旋而起,又纷纷扬扬地落下,甚是好看。

 

温客行无事了,周子舒情况却不太好。他猫样着被温客行放在一个畚箕装着,正泪眼朦胧地望着窗外发懵。周围被厚厚的鹅绒小被子包起来,畚箕连带他一同被温客行放在窗台上晒太阳。

许是那夜化形成人起来照顾温客行时穿得太少被冻到了,周子舒这几天一直都涕泗横流的。幸好没有发热。温客行收了剑,发了汗,浑身热乎乎地推门进来,周子舒却被他带入的寒气激到了鼻子,猛地又连打了数个喷嚏。

“哎呦哎呦,一百岁,一百岁。”温客行笑眯眯地捧起那张流泪猫猫脸帮周子舒把脸擦干净……因为打喷嚏打得太凶,周子舒的脑袋方才拨浪鼓似的晃了数下,被温客行擦完脸都还昏得头晕脑胀——雪白漂亮的一只猫,鼻子红得出奇,算上水汪汪两只黑色的猫眼竟活像一团年糕上摁了两黑枣一红梅子,被温客行连带着畚箕端出去时,真的像一笼蒸好了的发糕。

 

“喵喵喵喵!”被带出屋子时周子舒正难受呢,冷风一吹便立刻钻回鹅绒被子里发牢骚。温客行的心情出奇得好,周子舒只露出一条尾巴来,他也愿意和一条尾巴打商量。

“早上吃什么,蒸条鱼给你好不好?”

“你从昨天早上起就一直在喷嚏。医书上大多不觉得喷嚏是坏事,反而是祛除病邪之法。但我看你总是这么打喷嚏不是个事,不如我煎几剂药让你试试?”

吃药?绝对不要。

周子舒“噌”地收回了尾巴,直接裹着被子给了温客行一个闭门羹。

 

结果直接囫囵着睡着了。再醒来时正值日中,天光大亮,满院澄明。

温客行蹲在不远处洗萝卜,背影落在猫儿的眼里全是破绽。他手中的红萝卜是冬日里难得的艳色,叶子更是极翠,且厚而大,内敛地散发着生机与力量。

不由得怀念起昔年师母的拿手好菜红萝卜炖牛肉,顿时口舌生津。

又看见温客行准备了深坛子,便知道他是要腌酸菜。

口中津液更甚……同时回忆起小时候两人寻找压缸石头的趣事。

 

回过神来果然看见温客行备好了大石头,又挑出几根大小适中的萝卜往厨房这边来。

看样子中午要吃萝卜。

院子里正好悬挂着昨日农人刚刚送来的新鲜牛肉——午饭的菜式已经不言而喻。周子舒跳出了鹅绒被子,小碎步跟上了手捧食材、往厨房方向过去了的温客行,软垫踩雪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引得那人低头看自己。

 

脚步停住,衣摆便叫猫儿扒住了不让走。温客行见白猫作势要往怀里扑,连忙抢先一步把他托起。“不许吃生肉。”轻斥声几不可闻……他哪里舍得大声吼他呢?

周子舒安稳地趴在了温客行手臂上,看看牛肉又看看那人,最后到底是贪恋温暖,将脑袋埋入了臂弯深处。

又觉得困了。

午饭做好前再睡一会儿罢。

 

拾|

腊月二十五那天,谷外农户送完了年前的最后一次补给,神医谷就打算封谷过年了。其后五天一直到除夕,温客行都黑着张脸——小顾湘算错时间耽搁了行程,今年被迫便要和曹蔚宁一同在外过年。温客行气得酸气上涌,甚至一连数日做的猫饭都隐隐发酸。

 

谁知大年三十当天竟然会有人前来求医。山路雪化难走,那父女二人来时满身泥泞,惴惴不安地拍门,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前来开门的温客行怎么都硬不起心肠来。

把二人引至药庐,那里早有一只白猫等候。自打见面就一只苍白怯懦的小姑娘脸上一瞬间焕发出神采来,终于多了几分属于孩童的活力。

她父亲抱着她在温客行身前坐下。小姑娘不知看了多少郎中,虽温客行打扮得并不像寻常医者,她却已经知道主动伸出细瘦的小手叫人把脉,只是视线仍然牢牢地落在周子舒身上,挪不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渴望。

周子舒心下了然,自觉跳下药架、扑入女孩怀里,为她温暖手脚。

小姑娘笑起来很漂亮。

 

温客行同她父亲交流情况。女孩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先天不足,心惊胆战地被家里人养到三岁。前些日子高烧差点夭折,家里人唯恐她养不成,便千里迢迢来神医谷求医,只盼传说中的神医谷圣手能赐下活命方子,至少能让娃娃活到成人。

温客行问过小姑娘先前吃的药后,脸上先前浅淡的微笑就绷不住了。周子舒听觉极佳,分明听见他低声骂了一句“庸医”,然后便生闷气似的去写方子,写完方子想了想又取了几瓶丸药,这才折回来连同方子一同交到那女孩父亲手里,叫他回去把两样药搭配着给孩子吃,保证一个月就能好上许多,今后更是常常久久地健康生活。

孩子的父亲千恩万谢接了方子和丸药,便马上要出谷下山。温客行看天色以晚想留上一留,不想却被婉拒,问过才知道孩子母亲还留在谷外的村子里,就等两人回去好晚上一同守岁。

也对,虽客行他乡,但有家人在便也算团聚了。

 

晚上放过了鞭炮,便由周子舒陪着温客行包饺子守岁。为了防止周子舒绕来绕去猫毛掉进面里,温客行搓了一个面团给他打发时间。面团黏糊糊的,周子舒完了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转而选择揣起手来打瞌睡。

再醒来时,时间逼近午夜时分。他卧在温客行的膝头,一抬头就看到温客行在烛火下正在给甄氏夫妇回信。

新年马上就要到了。

 

温客行在某一刻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是周子舒变回原形替他收拾好了笔墨,又扶他上床,最后拐到厨房里去收拾已经煮好放凉的饺子。

一边收拾一边往嘴里塞了好几个。

嗯,白菜猪肉虾仁馅儿的,真的非常好吃。

 

回屋的时候不小心听到温客行又在梦里喃喃地唤“师兄”。

无言良久。

 

拾壹|

温客行不敲门进来时周子舒悲哀地发现,见到温客行那张脸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喊饿……

第二反应才是身份被识破的慌乱。

……没办法,昨天晚上不小心吃多了,睡到半夜胃里都撑得很,只能变回人形来慢慢消化——人形时的胃容量总比猫形时大上许多。正好最近春天到了,换毛季也能少掉点毛。

谁也没料到外出出诊的温客行会比原计划早上那么多天回来。周子舒已经养成了早上一看见温客行的脸就下意识喊“饿”的习惯,听到自己的人声时还以为是听错了,直到在温客行脸上瞧见了震惊神色,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飞快地扯过床上温客行临走前留在那里的外袍给自己裹上,周子舒瞪大眼睛,冲温客行讷讷道:“那个,衍儿,你听我解释……”

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立刻顿住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在温客行躲躲闪闪的注视里慢条斯理地抬头,望着温客行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才刚刚从一片香艳景色中回神的温客行,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

谁家的猫偷喝主人的茶水还会吹浮沫?不仅如此还会在听箫时随着韵律点头……无人的时候路过书桌,也会蹲在那里翻书看……

猫饭不是熟的不吃,荤素搭配不均不吃,食材不合时令不吃,不到饭点不吃……当然加餐和零食除外。

 

不过真要说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大师兄身份的,还得说是……

温客行谨慎地瞥了一眼他师兄露出的尖爪,斟酌着试探回道:“额……一开始就……”

 

周子舒沉默了。

温客行所说的“一开始”,当然指的是一年前春天他躲避追杀时,“一开始”以幼猫的姿态与他见面时的“一开始”。

他终于迟钝地想起来,四季山庄正厅里有一幅《榆荫读书图》是师父以师母为型画的画。其中伏在看书的师母膝头的那只白猫,正是年幼时的自己——这幅画温客行年少时曾临摹数遍,对于幼猫时周子舒的模样,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只是既然早就认出来了,那这厮为何平时还那般对待他……想到自己那被揉过无数次的肚子、被抱着走过的路,夏日时还曾绕着温客行的腿扑过蝴蝶,冬夜里也曾滚进棉被里埋在温客行颈侧沉沉睡去……

 

爪子好痒,很想挠人。

 

但作为四季山庄的大师兄,周子舒一向守礼仪,讲道理。是他自己甘愿作一只猫终日在人家身边犯懒,那就怪不得人家温客行用对待猫的方式对待他。

……不就是天天被揉肚子和抱来抱去嘛。

为猫之道,贵在享乐。

既然温客行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却还是让自己住了那么久,那他一定不介意继续让自己住下去。

双颊烧得隐隐发红,周子舒扭过身去轻咳了一声,便当着温客行的面,猝不及防地再次变回了白猫的模样。

……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跳下床榻、几个跃步来到了温客行脚边,理所当然地“咪嗷”了一声。

 

我饿了,快喂我。

 

低头愣怔地看了看那白猫半晌,温客行微微发白的脸色红润了起来。

他弯腰抱起周子舒,颤抖着手抚上纯白的脊背,声音里竟有庆幸和喜悦。

 

“好,咱们去吃饭。”

 

拾贰|

当天晚上果然再次猫饭吃多。半夜,周子舒因胃胀而醒。悄悄越过身侧幸福安睡的温客行,他来到窗边,遥望月色,开始暗自思考。

最近夜半胃胀的情况愈加频繁……仔细想来,竟已是本月第四回,而今日才堪堪初五而已。

至此,他才惊觉腰围已经宽了一寸有余,小腹也不复紧实。于是连忙变成人形揽镜自照,果然下颌稍圆,脸颊微鼓,料想倘若继续,有朝一日定饱满似圆月,流云九宫步也再难寻轻盈之态。

当下立即大骇。

 

“阿絮……”床上传来温客行迷糊的呼唤声。可是周子舒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壮而郑重着。

痛定思痛,今后定要规范饮食,保持锻炼,清心寡欲,以今日为戒,不可再过多放纵。

“阿絮?”半梦半醒的温客行已经开始坐起身找人。周子舒惊回神,不知怎的竟格外担心他睡不安稳,于是连忙快步赶回床榻,一边走一边打算变回猫儿模样……

 

手腕突然被拉住了。温客行顺着力道把周子舒拉入怀里,伸手在他脊背上熟练地抚摸,嘴里却喃喃地轻声求道:“别变回去了阿絮……就这么睡吧……”

周子舒闻言悄悄收起了自己的尾巴和耳朵,然后被温客行带着一同倒回床上。

 

师兄弟这样搂着睡觉合理吗?

不合理。

但若是猫和他的饲养人呢?

很合理。

 

月光催人睡。伏在温客行胸口,那规律的心跳声听得周子舒困意十足。恍惚中他听见温客行说梦话似的同他打商量,说起明早的早饭,与早饭以外的一天七餐。

“阿絮你不用假装是猫儿后,就可以不忌辛辣酒水啦……我们明天吃点什么?我给你做湘菜开胃可好?”

周子舒嗜辣,湘菜极好。

 

听着温客行报菜名的声音,他点着头悠然入睡。睡前还盘算着,明日定要劝温客行宰了厨房缸里那条大青鱼来做鱼圆子汤,热乎乎做上一盆,佐着辣子吃。

……至于方才决定的自律计划呢?

 

周子舒下的决定,和我周絮有什么相干喵?

 

-完-

 

注释:

1. “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出自黄庭坚的《乞猫》。

2. 人参灵芝何首乌……都是养伤的良药。

 

碎碎念:

是阿狐想在生日当天看的毛绒绒文学!

希望阿狐能像阿絮喵一样,新的一岁吃嘛嘛香,健康无忧,开开心心!


评论(28)

热度(187)

  1. 共2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